李先达 / 整理写作

纽约唐人街的一家律师事务所内，一名中国女子和自己的律师在讨论着什么。这名女子正在申请美国避难身份，原因是自己在中国的计划生育制度下被逼迫堕胎。

唯一的问题在于，她的堕胎故事是假的。美国执法部门在2010年12月录下了这名女子和她的律师John Wang的对话：

王先生和他的同事向她简介了需要背下来的虚假经历及顺序：月经没准时来，冰冷的敲门声，政府官员把她拖到诊所，医疗器具进入体内的感受，最后是到美国的旅程中的一些日期。

Mr. Wang and a paralegal briefed her on the sequence of fictitious events she had to memorize: the missed period, the knock at the door, government officials hauling her to a clinic, the feeling of a medical tool inside her, the dates of her trip to the United States.

John Wang告诉他的客户“放轻松”，因为避难申请的询问过程很简单直接，问的也都是同样的“无聊问题”。只要这位客户能“回忆”出一些细节，就没有问题。

在执法部门完成调查后，至少有30人被起诉，其中一半人被定罪。律师John Wang被美国法院判处缓刑二年。不过，并没有避难申请者被起诉。 

在纽约的华人社区里，通过伪造避难申请获得居民身份已不是新鲜事。纽约城市大学教授Peter Kwong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说：

“对错已经不再重要，他们在乎的是能否获得（政治避难），以及如何获得（政治避难）。”

“It’s not an issue of right or wrong. It’s an issue about whether they can get it and their means to get it.”

 根据美国法律，无论申请者是否通过合法手段进入美国，只要能证明自己是由于种族、宗教、国籍或者参与社会政治团体的原因，无法返回原驻国，都可以申请政治避难。难民不仅可以在美工作生活，而且仅需一年便可以申请绿卡。而想要进行技术或投资类移民显然要更困难一些。 

▲ 王立军曾以洽谈工作为由进入美领馆，滞留馆内并书写政治避难申请。后自动离开美领馆，属于犯罪既遂。（tips：外国领事馆算所在国领土，但所在国不享有司法管辖权。）

2012财政年度，在位于纽约的联邦政府政治避难办公室，中国移民提交的避难申请占全部申请的62%还多。近些年里，这里接收的中国人申请数量已经超过了其后10个国家公民的总和。

In fiscal year 2012, Chinese immigrants filed more than 62 percent of all asylum cases received by the federal asylum office in New York, which in recent years has received more Chinese applications than the next 10 nationalities combined.

在2006年到2012年间，来自中国公民的政治避难申请数从每年不到2000例直线上升到7000例。快速增长的申请数字背后，是一条“产业链”的蓬勃发展。大量华人律师事务所都在从事政治避难申请的业务，并赚取暴利。

一些律师所对每个申请案例收费1000美元，而后索取的附加费用可能超过10000美元，对于主要从事餐厅服务员、建筑工程人、护士、美甲师等工作的申请者来说，这是个天价。

Some firms ask $1,000 to handle a case, then they add incremental fees that might total more than $10,000 — steep for most of the applicants, many of whom are restaurant and construction workers, nannies and manicurists.

 这些胆大妄为的律师事务所通过编造履历的方式办理案件，将大量普通移民打扮成政治受迫害者。一位律所员工回忆到：

 他的职责之一就是使用Photoshop软件，将客户的脸和一些人被中国警察打伤的档案照片叠加起来。“所有都是编出来的。”他说。

One of his tasks was to use Photoshop to superimpose clients’ faces onto file photos of people who had been beaten by the police in China. “Everything was prefabricated,” he said.

 

▲ 纽约唐人街，FBI探员们站在被调查的律师行门口/Hiroko Masuike《纽约时报》

 此外，律师事务所还会根据每个移民申请者的不同年龄、教育背景，为他们设计不同的政治避难个人经历。一位已经被起诉的律师所助理在法庭上作证时表示：

对未受过教育的申请者，他就会安排XX功的故事，因为那是最容易记住的……而有高中以上教育经历的年轻人则可以使用基督徒背景。

He would feed the Falun Gong narrative to uneducated immigrants because it was easiest to remember… Christianity claims went to young immigrants with at least a high school education.

甚至一些教堂的工作人员也成为了欺诈案的被告。

检察官称，一名在法拉盛地区教堂工作的被告开设了有偿课程，为试图以宗教原因寻求政治避难的移民讲解基督教的基础知识，并训练申请者如何撒谎。

A defendant who worked at a church in Flushing, would give paid lessons in the basics of Christianity for immigrants seeking asylum for religious reasons and would coach applicants on how to lie, prosecutors said.

 在宗教政治原因之外，计划生育原因是中国移民的“独享优惠”，每年都会单独得到一些避难名额，也就有了本文开头的那个故事。

 面对越来越盛行的政治避难诈骗活动，美国纽约市展开了一系列执法活动，在打击风暴过后，2013年中国公民的政治避难申请人数锐减到4000出头。

在一系列起诉中，有人承认指控并悔罪，但也有人坚称自己没有私心，而是帮助历尽艰难来到美国的人留在这里。在律师事务所做翻译的被告Xu Lu就表示自己问心无愧：

“这么做是违法的，却是正义的。你帮助了弱者，就会被这个世界爱戴和铭记。

“What you did is against the law but it is righteous,” he said of his actions. “You helped the weak. And you will be loved and remembered by the world.”

（作者为财新记者）

参考原文：Asylum Fraud in Chinatown: An Industry of Lies（原载于《纽约时报》网站，作者： Kirk Semple, Joseph Goldstein & Jeffrey E. Sing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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